穆斯林手册 专访荣新江：马可·波罗去世700年后，他的故事愈发扑朔迷离

今年是马可·波罗（1254-1324）逝世 700 周年。各种纪念和文化交流活动将在意大利、中国以及这位传奇威尼斯人走过的许多地方举行。

有趣的是，虽然马可·波罗在中国家喻户晓，但多年来，比较正统的《马可·波罗游记》中译本，就是冯承俊翻译的、上海商务印书馆于1936年出版的那本。《马可·波罗游记》出版于2001年，从严格的翻译标准来看，这个版本很难达到“信、达、雅”的境界：冯承骏用文言文，根据当时文人的习惯。更重要的是，冯氏所依据的版本是法国人查哈永注释的现代法语版本，而不是后人公认的最完整的文本版本，即1938年的《莫德》一书和伯希和的注释。马可·波罗，《世界描述》。

直到2011年，中国学者才准备翻译注释《马可·波罗的世界》一书。他就是北京大学历史学教授荣新江。荣新江的专业领域可分为三个相互交织的研究方向：隋唐史（尤其关注长安都市社会史）；敦煌吐鲁番文献研究（现任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会长）；及中外关系史（中国最早对粟特人进行系统研究的学者）。正是在中外关系史领域的深厚修养，使荣新江对马可·波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从2011年开始，荣新江以读书班的形式开始了《马可·波罗的世界观》的翻译注释工作。读书班成员包括他的博士后、博士生以及其他研究中外关系史、蒙元史、伊朗研究的专家、学者和研究生。这项工作一直持续到今天。虽然《马可波罗的世界》中译本尚未出版，但多部相关专着已经出版，包括2016年的《马可波罗扬州丝绸之路》、2019年的《马可波罗扬州丝绸之路》。《十世纪至十四世纪的丝绸之路》、《马可·波罗研究论文选》2021年至2022年（中文版）和（外文版）等。

3月底，记者在上海采访了荣新江教授，谈到了与马可波罗有关的最令人着迷和困惑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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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新江在意大利

【对话】

澎湃新闻：荣教授，您是马可波罗专家。然而，你也必须知道，有很多人怀疑这个角色的真实性。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荣新江：马可·波罗一定是真实存在的。他的房子还在！他家族的许多事迹都被保存下来，现在保存在威尼斯的档案馆中。当时，威尼斯的商业网络覆盖近东小亚细亚。马可·波罗家族从事商业，从西到东开设了许多商店，或者说商业据点。马可·波罗的传奇旅程，至少在进入元朝中国之前穆斯林手册专访荣新江：马可·波罗去世700年后，他的故事愈发扑朔迷离，就是这样一点一点走过来的。

在学术界，没有人怀疑马可·波罗的真实性，但关于他是否来过中国却存在争议。例如，英国的弗朗西斯·伍德出版了《马可·波罗访问过中国吗？》 1995年，《马可·波罗到过中国吗？》一书。她认为，马可·波罗可能只是根据波斯贸易手册和一些东方当地传闻编写的游记。事实上，吴方思的想法并不新鲜。德国学者赫伯特·弗兰克于1973年提出。

此外，有中国学者指出，如果马可·波罗确实在元代担任过官职，中国官方文献中应该有相关记载，但至今尚未找到确凿证据。

澎湃新闻：那么您认为这些质疑观点有说服力吗？

荣新江：学术界的主流观点是马可·波罗确实来到了中国。早在1941年，杨志久先生就在《永乐大典》中发现了一份奏疏，其中三位出使“伊尔汗国”的使节名字与《马可·波罗游记》中的相关记载完全对应。这是马可·波罗确实在元初访问中国的铁证。

此外，德国汉学家汉斯·乌里希·沃格尔也于2012年出版了专着《马可·波罗游历中国》，书中指出，马可·波罗对中国古代盐场的生产过程有详细的描述，而且他对人民币的流通也有详细的记录。王朝，其他中世纪文献中几乎没有类似的描述。

澎湃新闻：但您刚才提到，中国政府没有关于马可·波罗的文献记载。为什么是这样？

荣新江：请注意，《马可波罗游记》不是历史书。其中包含许多夸张甚至幻想的元素。它甚至不是马可·波罗本人写的，而是他被捕入狱后，给他的狱友，一位侠义文学作家讲了一个故事，他的狱友转过头来写了这个故事。

不过这个故事的基本框架还可以，那就是马可波罗从威尼斯到伊朗，从伊朗进入中亚，然后穿过塔里木盆地和河西走廊到达元朝首都（今天的北京）在那里，他认识了库比烈，后来又去了中国东南部的很多地方。最后，他从泉州出发，随三位使者护送阔阔真公主出海到波斯出嫁，然后回到家乡。

回到为什么中国官方没有他的记录的问题。我个人很同意蔡梅标先生的观点，那就是马可波罗并没有正式的官职，而是一个“善于办公的商人”。 “斡旋”一词源自蒙古语。 “欧托商人”是元代的一个特殊群体。蒙古汗国、国王、公主给予奥托商人各种特权，允许他们拿着皇家的钱币和代币到各地做生意或经营。高利贷赚来的钱，大部分都上缴了朝廷和国王，只有一小部分可以留给自己。今天的泉州，有一座元代回鹘额托商人的纪念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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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荣新江赴伊朗考察

澎湃新闻：你的意思是说，由于马可·波罗是一个外来商人，并不是朝廷的正式官员，所以他并没有被载入正史。

荣新江：确实如此。而且，“善办商人”的身份不仅解释了马可·波罗为什么没有出现在史料中，也为我们了解他的生活背景提供了线索。如果他确实是忽必烈汗的好办公室商人，那么即使他不懂中文，他也可以在中国生活很长时间。事实上，马可·波罗很可能不懂中文，他只需要懂蒙古语和波斯语就可以了。这就是为什么《马可·波罗游记》中提到的中国城市与中国地名并不相符，但当我们尝试用蒙古语和波斯语发音来解释它们时，我们可以更容易地识别那些地方。

澎湃新闻：您能举个例子吗？

荣新江：比如《马可·波罗游记》中提到的Cotan这个地方。位于今塔里木盆地西南部。中国传统史料中，此地多写为“于阗”，而《元史》中则称为“敖东”。然而，在穆斯林史料中穆斯林手册，这个地方却被写为“和田”。马可·波罗所说的科阗显然更接近“和阗”，而与“和阗”相差甚远。

澎湃新闻：您认为马可·波罗的游记最重要的价值是什么？

荣新江：我们回到他的身份。他是一名商人。在中国历史上，去过很多地方并留下游记的人往往分为两类：一类是宗教人物，如唐代高僧义净、玄奘；另一类是外交官，如唐朝的张骞。汉朝，明朝张骞。郑和的。基本上没有商人的笔记，《马可·波罗游记》填补了这个空白。

如果你仔细读这本书，你会发现他所到之处，观察都很仔细，对当地的特产和商品特别关注。他经常评论说，如果某种东西卖到某个地方，就会非常有利可图。正是这位商人的视角，给我们留下了与官方文献完全不同的关于中国古代社会经济生活的珍贵记录。

澎湃新闻：《马可·波罗游记》与伊本·白图泰的游记相比如何？这两个人都是那个时期欧亚大陆上的伟大旅行家，他们的生活时间和旅行地点有重叠。

荣新江：我认为马可波罗的观察更细致。伊本·白图泰基本上是去了一个地方，逛了一会就离开了。此外，伊本·白图泰还学习了当时阿拉伯帝国官方站的手册。而马可·波罗则没有如此系统的资料可供参考，完全依靠自己的观察和经验。因此，他的描述更加独特和深入，说出了别人说不出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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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荣新江考察马可·波罗故居

澎湃新闻：最后，我谨代表广大对马可波罗感兴趣的中国读者，问一下《马可波罗的世界》中文翻译的进展情况。您从 2011 年起就开始翻译。为什么我们还没有读到它？

荣新江：因为我们做的不仅仅是翻译，还有注释，非常详细的注释。书出版时，翻译部分可能只有两大卷，注释部分则有六七卷。

比如刚才提到的科坦，我们会详细注释这个地名在不同地区的文献中的不同写法，该地区在不同时期经历了哪些变化，以及马可·波罗对科坦的描述。为什么当时没有提到玉呢？我们再举一个例子。马可·波罗提到，蒙古人有一种“nashiya”（波斯语），这是一种用金线缝制的衣服。贵族们穿着这种衣服，浑身金光闪闪。然而，“nashiya”有几种。马可波罗看到的是哪一个？我们需要结合文学、历史和考古资料来验证这些。

可以想象，这是一项非常耗时且艰巨的工作。但我认为我们必须努力推动国内对马可波罗和中外关系史的研究。